42歲的尤瓦爾·赫拉利,原本是在耶路撒冷用希伯來語教歷史的大學教授,38歲出版了《人類簡史》一炮而紅,變成了如今全世界最暢銷的歷史學家。 6 {8 @3 o! V# K/ M9 E" I
《人類簡史》考察了過去50萬年來,人類為什么能在進化中勝出、主宰地球,他的新作《今日簡史》則發問,如今人類是否終于碰上了進化的對手——人工智能?“自由意志”是一種自欺欺人的迷思嗎?再過15年,我們都會失業嗎?平庸的人類將要被機器人淘汰嗎?世界將會分裂為一小撮“超人”和絕大部分“廢人”嗎? `/ r; v& a- c* W( z* h7 N
尤瓦爾說,“我不是預言家,我只是給大家指出歷史的可能性,希望一旦危機真的降臨,我們已經做好了準備?!?/font> 9 c* v% r e2 p" @, [; v
自述 | 尤瓦爾·赫拉利 編輯 | 石鳴 " N5 ^! f' n8 I, b0 t% X- n
我的第一本書《人類簡史》寫的是人類遙遠的過去,第二本書《未來簡史》寫的是人類遙遠的未來。但是我們生活在現在,我們研究歷史得到的洞見,必須和現實發生關聯才有意義。所以我寫了這本新書,試圖討論我們當下最緊要的議題。
9 ^8 J. d. y" c$ H z) O# i
其實這個“三部曲”,并不是一開始計劃好的。之所以會動筆,是因為我在大學里教課,學生總是問我各種問題。后來,我把問得最多的問題集合起來,寫成了一本書。 3 l, f* n& }' w: v
好多讀者讀完《人類簡史》后,跑來問我未來會怎樣??赡艽蠹矣X得,既然你分析歷史如此縱橫捭闔、自成一派,那么按你的邏輯,接下來會發生什么?
" V& ]' _& W7 d) k1 J+ Y
沒想到《未來簡史》一出,大家轉而開始不停地問我,我們現在該怎么辦? ! o* ~# j5 m/ a. Q6 D& c1 H7 y
這本《今日簡史》,就是我和我前兩本書讀者的一次直接對話。我提供的不是確定的結論,而是根據歷史經驗推導出的各種可能性。 9 v+ i. P- S5 F+ T0 F
《人類簡史》并不是第一本采用全球視角來寫歷史的書。不過我寫書的時候,特意保持語言清晰簡明。
! g4 A7 c+ p" D3 F
我設定的目標讀者不是學者或者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,而是一個好奇心強的青少年。我想這就是這本書這么受歡迎的一個原因。
% E0 O3 D1 ]* e4 p- ?$ I8 D1 f 3 a: e. e$ j/ `0 {, ?+ V' d( i
未來15年,大部分人都會失業? 人工智能帶來的,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大的革命。我們已經深陷其漩渦之中。 * L% N: v8 P+ @
其實人工智能(Artificial Intelligence,以下簡稱AI)是突然之間火起來的。2013年,AI還只是科幻小說里的東西,只有硅谷的科學家才關心,5年之后,人人都在談論AI。 * o* w3 c: e& s( i: z/ a: _
我最早接觸到AI的議題,是2011年底。那時我在寫《人類簡史》的最后幾章,之后就開始關注AI。 + i9 r' M/ A* e
我覺得AI最有意思和最震撼的,是它具備的能力。它不再是一臺簡單的電腦,它能夠自己學習、自己適應,我們人類沒有告訴它的事情,它也可以自己掌握。
7 |0 H9 l2 l! }. n
最好的例子就是AlphaGo從零開始自學掌握了圍棋,還打敗了世界冠軍李世石。 * G4 d' x2 l8 j+ T: N, C3 B4 B
可能很多人還有一種優越感,覺得有些事情只有人類可以做,電腦做不了。但是突然之間,很多事情電腦也可以做了。電腦現在可以作曲,可以寫詩,可以做直播。
( x: }# U# c2 o. l; K
長遠來看,沒有任何一種工作是安全的、絕對不會被AI替代的。 ! [+ V* A: s! N6 S7 K2 _
牛津大學的一項調查表明,15年內,將近一半的工作都會消失。 * |. Y, s% T: M& l% A
![]()
# @9 U2 u3 ]5 `$ B7 A+ c
不過短期來看,有一些工作還是要比其他工作安全。 6 K* F6 `" l' s D+ ?' {
拿醫生和護士來舉例。一般人可能認為,醫生的重要性遠遠高于護士,醫生不容易被替代。但實際情況恰好相反。 7 S) t( r2 ?" a# S8 |, d
很多醫生,每天工作的主要內容其實就是處理數據。你去看醫生,告訴他哪里哪里不舒服,這都是數據。醫生會問你,發燒嗎?嘔吐嗎?有這樣那樣的感覺嗎?再讓你去做一些檢查,比如血常規、尿常規,這是更多的數據。
/ R, T. k \" U0 `9 `" w% N9 \
醫生拿到所有這些數據之后,參考既成的案例和模式,作出診斷結論:你可能得了什么什么病。然后給你開出一張藥方。 # Q, c, V0 p' M
整個過程,談不上什么發揮創造性,卻恰好都是AI最擅長做的事:輸入數據,快速分析,識別模式,進行診斷,輸出結論。 , p4 P1 f7 K9 H: {# ~2 ~& B) }
但是護士的工作內容就復雜得多了。護士需要更換你的繃帶,需要給一個嚎啕大哭的5歲小男孩打針。為了做好這些工作,護士需要掌握良好的護理技巧和社交技能。 / Y! M% b8 n" C1 s5 V% K% } x- B
單一且重復性強的、主要跟數據打交道的工作很容易被替代,需要創造力、社會互動的工作則比較不容易被AI替代。 & ^) ~# w# k0 s$ s3 ~; Y
所以我認為,我們會更早地擁有AI醫生而不是AI護士。別的行業也可以以此類推。
- z" C `/ |2 f6 V& n2 O/ k ( [8 `5 Q7 H6 o4 K" l9 Z& G
社交這塊陣地也將淪陷 然而,長遠來看,AI也能掌握社交技能,并且在社交方面可能做得比人類更好。
& Y q9 E; T; D9 V6 Y6 _7 [
你想想,社交過程到底發生了什么?首先你察覺對方的情緒狀態:你生氣了嗎?你很害怕?你覺得無聊?這都對應著不同的互動方式。然后你選擇你認為最好的一種,和對方互動。
/ y! l+ [9 m2 j# j. A' J8 S, s
如果你對對方的情緒察覺得不準確,或者互動的方式不夠靈活,我們就會說這個人情商低,社交能力差。 ; n1 p0 G0 K0 E; B9 R
然而,這本質上仍舊是一個模式識別的過程。憤怒、恐懼、無聊,這些情緒都是一種生化模式,是發生在你大腦和身體里實實在在的生化過程。 , W( \& N6 j+ h! p4 h* z
AI可以通過學習,分析你說話的語調,觀察你面部肌肉的運動,最后學會識別不同的情緒。 9 M p% i p$ _! Y9 P% z
有的時候,你表面的變化很細微,可以用“不動聲色”來形容。人類肉眼察覺不到,但是AI可以捕捉到。 $ u7 m: ?' W9 a; }
AI還可以通過生物傳感器,直接獲取你的大量生理數據:血壓、心跳、腦電波等等,并加以分析。
8 N; V& O9 B& q8 [$ e1 k這個分析可以一秒不停,不斷學習,不斷刷新。而且AI可以聯網,不僅僅獲取和分析你一個人的信息,而是獲取和分析成千上萬人的信息。 & e& s: E3 B! u0 g, a
最終,AI將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地掌握某一個人類個體的情緒狀態。其實我們人類有的時候,自己也未必那么清楚自己的狀態。
, f5 o3 d S. i2 P8 Z5 P$ A而且,在社交方面,AI有一個人類不可能與之抗衡的絕對優勢,那就是AI自己沒有感情。
7 c& I, \; k7 y+ ^
如果你沖我發脾氣,雖然理智上我知道最好不要頂回去,吵架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。但是我自己也有感情,我很難控制自己,于是我也生氣,沖你發脾氣。 8 t" S' H' ?7 x" w" x4 K' g" h3 Z
但是AI不會。AI識別出你在發脾氣之后,只會搜尋應對你發脾氣最好的方式是什么。 ) E1 a3 W9 u$ I5 e( ?% i
通過分析成千上萬的數據,它可能發現,給你講一個笑話能夠最有效地安撫你。于是它就給你講一個笑話。 $ A( G$ a- ^' ~. e
而且通過分析你過往發笑的歷史,它還能夠選出那個最有把握把你逗笑的笑話。 . F8 u- N( g* q7 I5 ]7 R; ?
長此以往,我們會越來越習慣與機器相處,因為它們那么“善解人意”,總是能在第一時間讓我們覺得舒服。相比之下,真實的人類簡直變得不可容忍。
& n& w- V, m8 \: j; F1 ^4 b
要么終生學習,要么終生休息 事實上,現代人專業分工越細致,工作內容就越容易被簡化為某一種算法,從而被AI模仿和替代。 " M0 Y2 N8 d6 N+ c+ c& e
我們不能去賭未來哪些事情是只有人類可以做、AI做不了的,從而專注只做一件事。這等于是把雞蛋放進一個籃子里。 7 O0 `; s- \; e4 Y+ |% U2 H* A& p
我們應該做的事情,是始終學習,終生保持迎接變化、適應環境的能力,不斷迎接AI帶來的挑戰。
+ l+ V1 l9 o. B8 }; h
未來二三十年,舊的工作會消失,有的時候甚至是一整個行業消失。新的工作涌現,但是新工作、新行業也不會持續多久,很快就又會變化。一個人一生中,有可能要換四五次行。
5 S1 o6 i/ R- r1 B9 c5 e
一個客觀事實是,人隨著年歲的增長,創造性會下降,活力也會下降。三十歲或許還容易重新開始,到五十歲還換行,再從頭開始,的確是一件相當有難度的事情。
8 s0 T' _: x/ u. X2 m
但是,如果不能終生學習,那么可能就只能終生休息——你能做的工作,AI也能做,還能做得比你好。你變成了一個“無用”的人類。 0 J- C( O" y6 B) I
![]()
4 g$ g) y8 F% ] N* ]4 F
事實上,這正是AI革命可能帶來的一個最大的結果:制造出一整個“無用階級”。 5 ^: ~3 U: V+ W/ x$ ^1 e& }
這個“無用”,指的是社會經濟上的無用。普通人的工作能力遠不如AI,于是被AI替代,退出就業市場,最后在整個社會經濟體中變得無足輕重。 * }. U, m! V2 m
大眾將面臨一個難題,那就是有AI就夠了,經濟精英們可能不再需要他們。而且他們將更難反抗,因為你可以抗議資本家剝削,但你很難抗議別人認為你的價值不重要。 % ?- F7 B5 l8 P
從這個角度來說,我不認為世界各國正在出現的出生率下降、老齡化趨勢是一個需要擔心的問題。因為,未來,也許我們根本不需要這么多的人口。
9 f8 l% S1 L; g' R) y5 g. U
人類正在被攻擊? 我經常說的一句話是,這是一個有系統地對人類發起非法攻擊的時代。 " n& \# |! k6 L2 G: m8 J% n
電腦被“黑”我們很熟悉,會造成信息泄密、系統崩潰。但其實現在最大的危險——也是大家還沒有意識到、甚至還在積極參與的——是我們自己的身體、我們的大腦被“黑”。我們大量的個人數據正在曝光、被獲取。 - D7 C# H. N9 B% s5 \. K: ?
不需要在你身上植入什么設備,一個攝像頭,一條健康腕帶,就可以提供海量數據。 , L9 D: k; `6 j" t9 ?2 o
很多人可能還沒有意識到,數據將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大的資產。獲取了我們的數據之后,在AI的幫助之下,數據主可以以一種極其精準的方式操控我們,從而實現他們自己的利益。
: f* ^' b4 }8 \- I" O9 R8 C
想象一下,你收看電視節目的設備上,有一個攝像頭,未來可以即時傳輸你看節目的情緒反應。
6 |" l1 [( ^( ]! U7 N+ ]# M
你看到幾分幾秒的時候笑了、哭了,什么時候你感到緊張,什么時候你感到厭惡,哪些場景讓你專注,哪些場景讓你無聊,哪個演員出來,你興趣大漲,哪個演員出來,你的興致一落千丈。 " c# p5 `2 s' K# p9 }; m
這些情緒反應,你無法人為控制,因此極度真實。這些數據在AI那里,可以獲得詳盡的分析,最后形成針對你的精準營銷,精準到你無法反抗。
6 r# q- ?: P% M
同一個產品,一千個人,將會看到一千個不同的廣告,都是為每個人量身定制而成。 . ~4 \# Z- C( l5 t2 r$ C; N
我們都變成了巨嬰,面對一個能把我們看穿的母親。她知道摁下哪個鈕,能讓我們開心或者傷心。 . y9 u0 m' Q2 r# n0 \4 Y1 G
但是實際上,她并不是我們的母親。她不會像真正的母親那樣關懷你。 7 {1 D' I% S. B t5 R+ M# n
越來越多的人樂意戴上監測全身生理數據的健康腕帶。這種趨勢發展下去會如何?
2 @* d0 p8 ?2 f% J1 q
50年后,健康保險公司會不會對你提出要求,你只有佩戴他們的腕帶,隨時監測并且上報你的所有健康數據,你才能享受比較低的保費? ' I8 J- G( I( W _+ d* f7 ]% F3 I( ~
會不會有一天,公司也會要求你,必須佩帶健康腕帶,否則不允許你入職?就好像現在有一些互聯網公司,要求員工必須配備可以隨時聯絡工作的智能手機。 : A/ S1 f, l% ?. X; Y* G
很多事情其實都是人們自愿的。到最后,一開始的自愿,就變成了不愿意也不行。
- B0 _& o. e. q0 b9 T7 D G
一旦越來越多的人使用某種服務,到最后這種服務就變成了他們能夠獲得的唯一的服務。如果不想加入這種服務,你會發現自己并沒有選擇,因為市場上沒有替代品。
3 z' [+ z% k9 A5 E* F2 I
![]()
) a* B# s2 z/ Z- ~8 c; |8 A- z
尤瓦爾·赫拉利 “認識你自己!” 歷史上,哲學家和圣人反復告誡我們:認識你自己。
3 V6 j; x. x5 \/ s; Y
因為如果你不了解自己,你就很難改變自己。你會不斷碰壁,還很困惑為什么會碰壁。 ) [: e2 R# [; K% C0 k- F( N4 Z$ R
但是,在孔子和蘇格拉底的時代,你沒有競爭對手。如果你不去認識你自己,也不會有人比你自己更加了解你。你的個性、喜好、行為,仍舊是一個沒有打開的黑匣子。 ! d! T' J$ d+ ~/ R4 l
但是現在黑匣子被打開了。你有競爭對手了。而且是AI這么強大的競爭對手。
9 ?- ~/ b1 L; p0 z0 ]
有那么多公司、機構、算法在那里,一刻不停的收集你的數據,分析你,理解你,預測你。如果他們最后比你自己還要了解你的話,那他們就很容易操縱你。 ) I- M0 e2 p0 s0 u
從這個角度上說,認識你自己,你就是在保護你自己。 + q- l' B7 T6 w+ G: I
你了解了自己的弱點是什么,那么別人就很難利用你的弱點來對付你。你明白自己有什么樣的偏見,那么遇到別人想用這種偏見來誘導你時,你就能更好地提醒自己。
# l( k3 _* ~9 F2 Z% U0 P
最關鍵的也許是,我們不用把人和AI的關系看成是你死我活的斗爭。
* @! W9 o7 |# ~, |4 i
我們可以把讓AI把它會的事情都做了,人類則致力于那些AI完全無法涉足的領域,例如,理解和發展自己的人性。
1 t4 R: n1 U7 A8 E" X0 v* | E
在我們現在的社會里,一個人的價值,極大程度上依舊與他的工作掛鉤。失去工作的人,可能覺得自己的人生缺乏意義。但是這不過又是一個被發明出來的故事而已。
/ \+ H& @) n$ G* R+ S0 L I
我們還可以發明新的故事。未來人們或許不必出賣勞力和時間,以此來換取收入,而是可以盡情去做自己感興趣的事。人們可能致力于發展社區關系,進行更多的社會互動,可能進行更多的自我探索。 5 S9 h' F" T* [) M: ]
也許有一天,我們的社會中人們不用工作也能生活,而且過的是一種更有意義的生活。
7 |( Z7 g! V3 ~2 \4 b# J- k6 ]
澎湃新聞
{' p: N% ^) I4 n( s0 r$ X4 y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