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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個農民兒媳眼中的鄉村圖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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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 n: R# w7 v3 J. }+ d3 o 廣東金融學院財經傳媒系教授,從事文學及文化研究、批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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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現實所有的觸角都伸向了這個家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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寫不寫這些文字,糾結了很久。哥哥、嫂子及其家人的日常生存進入我的視線,是在結婚以后。這么多年,日子對他們而言是嚴酷、結實的生存,是無法逃避的命運和選擇,我作為一個介入者,總認為文字是對其生存的冒犯。但正因為是一個無法回避的介入者,并已內化為家庭中的一員,我再怎么冷靜,也無法還原到一種完全旁觀的心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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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年來,我們共同面對、處理、甚至正遭遇很多家庭瑣事,這些真實的處境,和知識界、學術界談論的農村養老、留守兒童、農村教育、醫療、農民的前景有密切關聯。本文中,我愿意以一個親歷者的角色,盡量回復到對事件的描述,以梳理內心的困惑,提供個案的呈現,并探討回饋鄉村的可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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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丈夫家在湖北孝感孝昌縣的一個村子。2005年第一次過年回到他家,印象最深的就是嫂子。嫂子個子矮小,皮膚黝黑,長相粗陋。我暗自問當時的男友,“哥哥盡管算不上特別帥氣,但為何找了這么難看的嫂子?”后來才發現,這種問題多么粗魯無禮,對一個農村的貧苦家庭而言(更何況哥哥還有家族遺傳病,后來才得知,父親、二姐都因此早逝),能夠找到一個適齡的女子組建家庭,已是萬幸。& s* _8 n) I" A. ~. Z% w: w
" C- n! u) W* {1 Q" E 事實上,美貌和帥氣在農村的婚配關系中,其權重遠遠不能和經濟條件、家庭地位相比。嫂子的家境也不好,具體情況我不太清楚,我認識她十年來,發現她幾乎很少回娘家,也很少談起家里的事。嫂子性格開朗,簡單沒有心機,和我一見如故,她也只比我大幾歲,因此,第一次去給村里老人拜年時,很自然,我們竟然手拉著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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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時,婆婆身體還不錯,大約75歲,小侄子14歲,小侄女12歲。那幾年,哥哥嫂子一直跟著四姐、四姐夫在北京工地打工,四姐夫是一個包工頭,從老家找了很多青壯年勞動力,鄉里鄉親,干活讓人放心,自然,鄉里鄉親也能通過姐夫順利拿到工錢,互相之間都很信任。后來才得知,四姐夫當時賺了不少錢,他甚至在九十年代末期,就很有先見之明地在孝感市內買了土地,蓋起了四層高的樓房。7 \" b( ?; M6 d8 ^% D
2 Z% L$ D+ k8 t 現在回憶起來,這幾年竟然是全家最為安靜、平和的日子,丈夫當時還在念書,無法像以前那樣給與家里更多經濟支持,婆婆因為身體尚可,主動承擔了照顧侄子、侄女的重擔,快八十高齡,依然喂雞做飯,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活。哥哥、嫂子為維持生計(孩子念書、村里人情往來、家人生病等必要開銷),一直呆在北京工地,只有過年時才提前一月、半月回家,準備年貨。這樣,侄子侄女事實上就成為祖輩照顧的留守兒童,只不過,相比當下很多孤苦的兒童,因為能夠得到祖母的愛,孩子倒也沒有留下太多心理陰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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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 q+ O L% Y6 f9 t 情況到2008年發生了一些變化,哥哥、嫂子盡管在外打工多年,但年頭到年尾的拮據狀態讓他們頗為失望,加上婆婆、公公年齡已大,已無法照顧好進入叛逆期的孫輩,這樣,嫂子就決定留在家里,一方面照看老人,更重要的是管教孩子。嫂子在家種種菜,喂喂雞,養養豬,我們按時給家人寄生活費,一家人無病無災,日子倒也過得去。這樣,哥哥、嫂子同時在外打工的局面,就變成了哥哥一人外出打工的狀態。哥哥身體并不好,并不適合外出在建筑工地干很重的體力活,但待在家里,幾乎沒有任何額外的來源,而孩子逐漸長大,老人年事已高,子女成家,父母善終的具體壓力一件件擺在眼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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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 r/ Z& [: Q! { Y, q5 `7 G 房子盡管98年在丈夫的資助下已經建起,但二樓幾乎是一個空架子,沒有任何裝修,以致過年過節回去,都沒有辦法安置親人過夜。但不管怎樣,畢竟一家人還能過一種平平安安的日子,隨著孩子們的成長,日子總是在走向好的一天。哥哥每次得知我們寒暑假要帶兒子回去,總是提前從工地回來,殺雞、宰鴨,用摩托車帶兒子去鎮上集市趕集,給兒子買各種夸張而廉價的玩具,公公、婆婆也極為開心,嫁出去的大姐、小妹,還有妻子早逝的二姐夫都會回來相聚,一家人倒也能感受到親人相聚的溫馨,只有四姐一家,因為姐夫常年待在北京,幾乎很少回去。但這種平常、安穩的日子并未維持多久,就出現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,并直接影響到了整個家庭的走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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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 {6 A6 T( H4 M0 r% _9 I d: N3 m 一件事是四姐的工地出問題。由于政府拖欠姐夫承包工程的付款,大量的工程欠款無法到位,直接摧毀了姐夫多年累積的家底,不但導致哥哥、嫂子跟隨他們打工多年的工資不翼而飛(這筆錢幾乎是他們整個家底,有將近十萬塊的勞務費,哥哥、嫂子一直指望這筆錢給兒子娶媳婦),而且因為拖欠工人工資,欠下大量無法逃避的債務,最困難的時候,甚至找我們借錢。! h7 T$ V" f# Y+ t% 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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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約2009年臨近春節一天,丈夫接到四姐夫的緊急電話,說有人用刀架著他的脖子,逼他必須在當天還錢,求我們幫他解燃眉之急。姐夫在我印象中,一直經濟算是寬裕,穿的衣服也挺括光鮮,很有農村成功人士的派頭。幾年以來,這是姐夫第一次向我們開口,但當時我確實不愿借錢,一則,手頭并沒有多余的閑錢等著幫助他們,而買房欠下的首付還等著年底歸還,當時我們的經濟狀態幾乎處于最緊張的階段;二則,也因為他們拖欠了哥哥、嫂子將近十萬塊錢的血汗錢,對他們心生嫌隙,總感覺他們沒有保障親人最基本的利益。我向丈夫講明了我的意思,丈夫也沒有吭聲,四姐被逼無奈,再次向我們打電話求助,面對危急情況,她也沒有任何辦法,事情明擺著,我們已沒有任何退路,也沒有任何選擇,只得厚著臉皮找一個經濟條件尚可的朋友借錢。; ^+ u2 n+ K, 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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盡管四姐當時承諾幾個月以后還錢,但我知道,還不還錢不是她的主觀愿望說了算,從借出那筆錢開始,我們就沒有期待有還錢的那天。事實也是如此,此后幾年,四姐一家的經濟狀況沒有任何好轉,她甚至幾年都不敢回家,害怕村里那些曾經跟隨姐夫打工的鄉親討要工錢(我后來才意識到四姐一家命運的轉變,對我們此后幾年經濟狀況的直接影響,因為他無法歸還哥哥、嫂子的工錢,哥哥嫂子再也沒有別的儲蓄,隨著兒子、女兒長大,他們結婚、成家的大事,通過婆婆的叮囑,就責無旁貸落到我們身上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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